鄂兮鄂，请允许我为你守夜（外三首）
高世现
春晚我恳请一首诗陪我守夜
我放心不下恩施，我放心不下
宜昌，我放心不下荆州，我
放心不下咸宁。这一夜，我心在汉
我不动武，不敢动一兵一卒啊
我动只恸哭我的地名，黄石
黄冈，鄂州，仙桃，潜江，天门
荆门，我哪还有门可入你的城
你也无门出你的城，封城，封城
封城，封城，封城，哀我武汉
哀我宜昌，哀我孝感，你晚归的
游子有家不可归，何孝之有，百感
交集， 随州也逃不掉，还有十堰
还有神农架林区，我终于听懂了
你的神话史诗《黑暗传》，我写
长诗，这一夜，我心在汉，身在
曹营，封侯赐爵，戴口罩也不能
封住我想你的心，血脉如马群
烈烈流疾中，我也降身不降心
此时，我多想一把揪住最东端的
黄梅，最西端的利川，最南端的
来凤，最北端的郧西，像揪住一个
布袋，把整个湖北打包起来
带走！带到这首诗，这一夜
我心在汉，穿过大半个中国呀
我想你了，余秀华。我也想你了
忝不语。沉默是今夜的鄂——
而不眠，是昨宵的楚，三闾大夫
你的秭归，我的诗魂今夜也不能归
不能归啊，我写的诗苍多白无力
最后呈上的只有两个字，保重
保重……
2020.01.25于佛山
再见我为你流浪枕头
卧室一程，客厅一程
难得面壁，身向心那深山行
阳台三寸尘外地
背灯和月我的城已是空城
沙发一更，床头一更
新年七天和枕梦不成
我放下过浮世，却从未放下过你
同是天下四聚，你武汉，我佛山
封城那一天，一千一百零八万人
哪一个不是我牵挂的人？
好多天了，风一程，雪一程
黄鹤楼中的玉笛一声声，自江岸
而江汉而硚口而汉阳而武昌
而青山而洪山而蔡甸而江夏
而黄陂而新洲而东西湖而汉南
九省无通衢，三江已断流
沙门一更，陀头一更，我穿上
袈裟，在公寓做自己的方丈
在佛山寄居已二十载，此时
不成佛，更待何时，在禅城
写诗已二十年，此时不为禅师
不把自己搬入僧房，怎对得起
自己做诗人这么多年，把客厅
当寺院，我放下尘世——
却从未放下过你。世间事
除了想你，哪一件不是闲事
2020.01.26于佛山
在尘世
在尘世，人像尘埃一般
落在哪不一样呢
风一吹，马背上的都哀伤如黄昏
而雪花上的，那是泥泞的源头
流浪了这么多年，每一个城市
每一道辙，都有这样一个背影
远的叫挽歌，近的叫预言
这一夜，我从侏儒街走到徐古街
又从最北的李冲村走到最南的
均堡村，天地间被我走出一个口字
沉默是今夜的口罩。在尘世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不是你的
就是我的，诗人也像逃犯一般
笔一掷，尘埃落定。流亡了
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年又遇上
远的叫楚歌，近的叫谎言
2020.01.28于佛山
只有窗外的春风动情回答
这几天，计步器算出，我一共
才走了九十八步，不用戴上口罩
在卧室一直听民谣，朴树，叶蓓
许巍，刘文正，张悬，野孩子
周云蓬，赵照，万晓利，蒋明，梦盈
宋冬野，谢春花，海伦
台灯如暖阳，小床如大地
枕头如那座小桥，一切都没想象
那么糟，被单上盛开着永不凋零的
牡丹花，我迎芬芳，是自家的媳妇
四条腿在流淌，小儿子不知忧伤
自顾自啊把手机当成通天塔
家是唯一密码，无聊了就喊一声妈妈
2020.01.28于佛山
